恶龙的眼泪

    听到敲门声，小恶魔用最快的速度融化身体，变成影子溜到了门边。

    以折扇敲了敲门把手，激活了开门的小魔法。

    “欢迎光临。我是这座宫殿唯一的活人，兼主人：纸夭黧二世。请问这位风尘仆仆的客人需要来杯热气腾腾的茶点么？茶叶产自蓝龙……喔不，黄金龙，黄金龙一族定居的、的幽奇山脉！带着风元素、雷元素、火元素的印记。绝对能够驱散旅行者大人的疲惫。”

    纸鬼白视角，开门的小女孩对自己弯腰行了个礼，眼神闪躲，像是忘了台词的主持人，磕磕绊绊地说着些稀奇古怪的话。

    半背半读。举着折扇，时不时低头，匆匆瞄一眼藏在扇后的便签。

    他走进室内，把奇怪的meimei抱了起来。他本可以直接传送到她床边，但她要求他‘回家先敲门’。所以就出现了这一幕。

    “小不点，明明是你自己写的开场白。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你还是没背下来。”

    在她的生命里，他一天也没有缺过席。对于她来说，这番虚伪的致辞，应该是天天都要念上一回的，可她还是说不流利。

    纸夭黧立刻把便签揉成一团，塞进嘴里吃掉了。她什么都可以吃。

    口齿不清地解释道：“我是用恶魔语写的，但刚才说的是龙语！这怎么能一样。”

    这个欢迎仪式是哥哥逼她搞的。她弄得很敷衍。

    “你可以用恶魔语欢迎我。你知道那也算是我的母语。”恶龙把孩子举高，迎着光打量许久不见的幼子：“这件衣服不适合你，你不该穿我的旧衣服。”

    眼前的女孩怪里怪气的，跟他【眼睛】投影出来的存档图，对不上号。简直不像是同一个人。

    秀美端庄的黑长直，变成了大波浪。落在脸上的鬓发打着卷，像是交错在一起的小旋风。指甲一边蓝一边绿，衣服更不得体，是他以前穿过的某件旧法袍。对她来说太长了，拖到了地上。

    “我能放你进屋，你就该感恩戴德了，谁给你的权力对主人的穿着指手画脚的？我不喜欢你，请你离开我的视野。”小恶魔冷着脸下了逐客令。

    脾气还是跟以前一样坏。对上号了。

    “刚见面就赶我走？”恶龙没松手，再次把孩子抱近，紧搂入怀：“哥哥是回家疼宝贝的。不把你cao哭，是不会走的。”

    她还没哭，他却想要落泪了。

    作为仙境流浪者，他随时都能回家，时间完全由自己决定。每次回来时，都是真的想念自己的孩子了。每次见面时，心情都跟见到了失散多年的亲闺女一样激动。

    对，这只小恶魔就是那个孩子。他从未想过制造新的孩子，他已经有现成的了。

    这孩子不仅跟他有血缘关系，连脸都一模一样。就是亲生孩子都做不到这个相似度。若是要追求什么生命的延续、什么未来、希望的，有她就足够了。

    她的脆弱、幼小，连同这份倔脾气，都完全符合了他对【孩子】的幻想。可怜天下父母心。他都死了这么多年了，一把老骨头了，还心心念念回活人世界，就是想再看自己的孩子一眼。

    敢动他孩子的活人，都该死。他想把活人杀干净，就是为了给自己的孩子铺路。为了孩子，他什么都做得出来。

    看守卧室的人偶这时也赶到了这里，收到他的眼神后，一言不发地退出了这个房间。

    纸夭黧已经能面不改色地跟黄腔了：“本宫要是真的哭了，旅行者大人就死定了。我会把你的头砍下来。”

    纸鬼白兴致不减，想要得到孩子的拥抱：“说话时，请殿下尊贵的小手试着放到我脑后，如何？”

    要是能叫他爸比，或者妈咪，就更好了——他勉强忍住了这类疯话。他总是胡思乱想，也清楚现实跟自己幻想的不一样。

    就这样亲到了床上。年幼的身躯滚作一团。

    “等一下，我现在不想做。还没睡醒。”小恶魔拽住了礼袍，不准撩。

    纸鬼白回过神来，想起自己不能直奔主题。深吸了一口气，把露头的生殖器官塞回内裤，穿好了裤子。

    这样有损形象，还会惹孩子发火。也不是很有情趣。他还是很想跟孩子讲情趣的。

    他的小恶魔是最甜口的点心，应该好好享用。所以面对她的时候，他也会悠着点，而不像战斗和杀戮时那样，怎么狠怎么来。

    搏杀和zuoai，其实差不多。都需要用心。都能让他热血沸腾。

    “那我们就先做点别的，等甜心睡醒了再爱。”他冲孩子笑了笑：“既然如此……让哥哥检查一下，看看宝贝一个人的时候在家做了什么。”

    被眼睛们包围后，小恶魔的脸立时沉了下去。她不喜欢被盯着监督。但是哥哥管得很严。他总说他活在世人的眼光中，作为神子，他同样也在用眼睛凝视众生。

    虽然家里的侍从都死了，他还是不放心，很爱吃死人的醋。每天都要翻看精神海，细细浏览，查验她有没有‘不轨’行为。

    譬如吸人偶的血、跟人偶出现肢体接触等等，都是不被允许的。他要确保她是‘干净’的，完全属于他。

    她故意‘弄脏’过自己，要人偶给自己拥抱，也试着亲过人偶的脸。结果就是那些被她碰过的人偶都被销毁了。

    她倒是没出什么事，但他会拿别的东西发泄。他没有再扇过她巴掌，但是他被激怒之后，也许是手握得太紧了，指甲常常把他自己的手心刺破。

    他越愤怒，越会跟她保持距离，躲着她去别处发疯。

    总的来说，他的情绪其实非常稳定。除非她故意挑衅，基本没有事情能让他改变脸色。淡然得不像个疯掉了的杀人狂魔，做什么都有条不紊的，也没什么煞气。不管猎物死前咒骂得有多难听，都能一笑了之。

    就是偶尔会有点阴森。尤其是在对待生命这一块上，似乎会本能地倾向于否定和消灭。

    包括她的生命。

    他只是一直都忍着没下手而已。一会儿‘甜心想不想也跟他们一起死？’，一会儿又‘不行，你绝对不能死，没有人可以动你’。生生死死的，来回切换。

    她懒得纠结这些了。只盼着宇宙赶紧毁灭。

    哥哥跪在她身后，揉着她的肩膀，心不在焉地替她按摩。正事是检查记忆。

    查完了，熄灭眼睛时，他的表情不是很好。先是嫌她对一个人偶笑得太灿烂，又抱怨人偶凭什么能在她睡觉时陪床。

    他不喜欢人偶进卧室，也不希望他们出现在无回城。不过还是为了迁就她，强忍了下来。

    “你太敏感了。这样很正常。”她对他说。

    “是么……真奇怪，照你说，明明是正常的事情，为什么我却会感到心烦？是我错了，还是……你错了？”

    他勾住了她的脖子，像是想勒死她，只是没用力。

    “是你错了。”她说：“我对谁都笑那么开心。睡觉时，把人偶放在床边，也很常见。就像你送我的那些小熊玩偶一样。”

    哥哥的手臂贴住了她的脖子，她能感觉到他身上散发出来的热量。这是条会喷火的龙。

    他的心情好像更差了。

    “真是不懂你。其实我到现在都不理解你为什么想要那些玩偶。除了霸占空间，它们还有什么用？”

    “怎么会没用。”她抬手按住了他的手腕：“你不在的时候，它们可以陪着我。”

    哥哥松了松胳膊，半压在她背上，语气忽然有些俏皮：“这么说，它们是我的替代品咯？”

    她有点心虚，不是很确定如果顺着他的话说，会有什么后果：“算……算是吧。”

    小男孩把下巴抵在她头上，语气似乎有些苦恼：“这样。原来宝贝是想念哥哥了。没办法，哥哥被一帮老不死的困住了，抽不开身。等哥哥料理完贱人，就会回家专心陪着我的小恶魔，再也不会留宝贝一个人过夜。我们以后每一分每一秒都会待在一起喔。那时候，宝贝应该也不需要这些玩偶了，把这些无用的废弃物都交给哥哥来处理，可以么？”

    看来她不能留下这些玩偶。她还没有到能够拥有自己的玩偶的时候。

    毕竟，她自己都只是个玩偶。

    她不服。

    “你这坏东西想对我的玩偶做什么？既然你送我了，那就是我的东西。”小恶魔义正言辞地拒绝了阴冷的疯龙：“想对我的玩偶动手，除非我死了！”

    身后的男孩沉默了有一阵。她看不见他的脸，不清楚他是钻牛角尖生气了，还是怎样。

    原本落在胸前的手往上抬，按住了她的脑袋，停在魔角下。身后的男孩靠着她的发梢，闻了闻，像是在最后一次感受她的气味和体温。龙的体温很高，她却偏偏觉得脊背发凉。

    不可见的力从天而降，将她定死在原地。被龙威笼罩，她没法抬头了。

    “不知天高地厚的小恶魔，竟敢为了玩偶顶撞哥哥。”龙还是在闻她的味道，说话的声音发虚，透着股陶醉：“就是这种感觉。真让人怀念。继续忤逆我吧，不管你做什么，我都会原谅你。原谅你之后，我也就获得了新生。”

    看来是逃过一劫了，小恶魔垂下头，松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