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来访的诸伏高明
作为一名警察，诸伏高明平日还是相当忙碌的，也只能用邮件和电话和柚木晃生保持联系……不过，一旦获得了假期，他就干脆利落地定了车票，准备从长野来东京。 他也提前问了诸伏景光，后者表示最近可能不方便见面，诸伏高明也只能遗憾地放弃。 他在早上十点十二分准时到达柚木宅门口。 被人rou快递到长野的那枚钥匙第一次在他手里发挥了作用。在通过邮件提前确认了柚木的同意后，他打开了这处屋宅的大门。 柚木晃生正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盘着腿看一本书。 听到响动的时候，他吓了一跳，然后看到是诸伏高明，又迅速镇定下来。 “高明先生。”他有点拘谨地打了一声招呼。 “好久不见，柚木君。” 诸伏高明沉稳地回应，然后举起手示意了一下手里的提袋：“之前你在邮件里有些好奇长野县的荞麦面，我就带了一些过来。” 柚木“啊”了一声。 他合上书本，从沙发上跳下来——结果因为盘腿坐了太久，小腿发麻，刚跳下来的时候就摔在了地毯上。 “嘶——” 诸伏高明：“……” 柚木宅的客厅铺了相当柔软的地毯，这个高度不会摔伤，而听柚木刚刚的抽气声他，疼痛应该不是太强烈、没有扭到脚。 所以他放下手里的东西快步走过去时没有太担心，反而忍不住觉得颇为有趣。 第一次在梦里认识柚木晃生的时候，对方恰好也脚滑摔了一跤。 ——实在很巧合。 而抓着诸伏高明的手站起来的柚木晃生则有点窘迫。 ……我刚刚简直像个笨蛋一样。 他有些笨拙地抓抓头发，然后突然语塞。 ——非要说的话，他其实不太习惯很正式的客人来访。 在过去，没有人会上门拜访他；而现在，主动来拜访的人……除开初次见面，话题都会由对方打开。 所以他嚅动了半天的嘴唇，有些无助地仰起头，居然半个音节也发不出声。 诸伏高明怔了怔，迅速反应过来。 他颇为体贴地询问：“柚木君会觉得不自在吗？” 柚木晃生赶紧摇了摇头。 他认真地回答：“我……很高兴高明先生会来东京拜访我。” 而后，他又有些害羞地补充：“但我没有多正式地接待过客人。那张场景卡……给我的记忆中，高明先生好像偏好茶叶，我家也没有茶叶。” 诸伏高明失笑。 “……我知道高明先生不会在意这些。”柚木用手敲了一下自己还有些发麻的小腿，小声说，“但我下次会做好准备的。” 诸伏高明没有说“不用麻烦了”之类的话。他从容道：“我会期待着下次来访的——至于现在，需要帮忙吗？我姑且知道一些按摩的手法。” ＊ 柚木晃生重新坐回沙发上。 他被压得几乎感觉不到什么的小腿被搁到茶几上，而诸伏高明半跪在沙发边，认真地伸手帮他按压了一会儿。 酸麻的小腿被这样按压时的感受并不怎么轻松。但等到最难熬的那一段过程结束后，柚木晃生就情不自禁地觉得，诸伏高明的按摩手法非常厉害。 “感觉怎么样？” “很舒服。”柚木小声回答，“高明先生是专门学习过吗？” 诸伏高明：“姑且看过少许相关的书籍，也曾经试验过。” 他笑了一声，又补充解释：“我最开始决心当警察的时候还没有现在的体格，所以花费了相当一段时间逼迫自己。当然，现在的我也不能说在格斗方面有多擅长……但在过度训练后能有适度放松肌rou的方式也是很不错的事情。” 柚木恍然。 他忍不住赞同道：“我最开始也不会很多东西……但自己会的话会方便很多。” ——毕竟他是个不擅长和别人打交道的人。 有很多事情或许可以多人合作完成，但他无法和别人正常交流。这一点，他的导师也曾经提出过建议，但当时的他没有想要改变自己的意愿，也没有认识愿意包容他的朋友。 ……现在想来，或许正是因为他的性格太过孤僻，才会被看中后从数据库中挑选出来，被放入那款攻略游戏当中吧。 诸伏高明很清楚他们有同样的想法是因为截然不同的原因。 所以他温和地拍了拍柚木晃生的肩膀：“以后如果有需要……你现在有不止一个可以去依靠的人。” 柚木晃生：“……” 他忍不住小声吐槽：“但高明先生在长野县吧。” 诸伏高明回答：“长野离东京并不远。” 柚木晃生：“……明明就很远。” 他没意识到自己的语气中夹杂了少许亲昵的抱怨。对于一个可以坚持常年不出门的人而言，哪怕是从他家的玄关走出门三步开外，那都是个很遥远的距离。 对于柚木而言，他的世界几乎就仅仅是限制在这处房屋之中。长野对他来说简直远得像是天方夜谭里所叙述的遥远的奇异之都。 诸伏高明颇为有趣地问：“听起来你希望我能多来拜访。” 柚木：“……” 柚木晃生：“！” 他迅速反应过来自己刚才的语气，然后一下子烧红了脸。 “我——我是说，34的好感度对我来说已经是……很重要的人了。”他磕磕绊绊地说，“我——” 他的声音逐渐微弱下去。 ——我会想见你。 ……但我注定不是个正常人类，同样的情感，我会倾注在不同的人身上。 道德和理智告诉我这是错误的，但我的心情不受自己控制。 诸伏高明的手从柚木晃生逐渐又有了知觉的小腿上收回来。 “我能坐在这边吗？”他问。 柚木赶紧挪了身边的位置给他：“当、当然——” 于是诸伏高明在他身边坐下。 有两撇八字胡的男人微笑起来的样子带着一种奇异的沉稳、睿智的感觉。就仿佛他所说的话必然真实可信，而柚木也绝不需要有任何怀疑。 “我设想过很多和你相关的事情。”诸伏高明温和地说，“你也对我坦诚了自己的所有问题。在这样的情形下，想要继续联系你、来见你……并追求你，是我已经做好的决定。” “我能想象到你感到不安。”他说，“你是个非常正直和善良的人，这样的性格和你现在所经历的一切产生了冲突……但你不需要感到愧疚。我、景光……以及景光的那些朋友——” 他在说到这里的时候顿了顿。 ——他已经在之前和诸伏景光的同期警校生们沟通过了。这毫无疑问是超出他的预期的事态进展，但……这不代表他的心思有所改变。 “……至少这份喜欢。”他牵住柚木的手，放在自己的胸口，郑重地说，“绝非作假。正因为喜爱，所以做出了这样的决定。” 他的声音很轻柔，而柚木晃生听得心如擂鼓。 “——我心慕于你，柚木君。”他专注地凝视柚木的眼睛，“而你并不排斥我，对吗？” 柚木点了点头。 对于他来说，量化的好感度就是最真实的数据。他的每一次心跳都确凿无比地证实着自己的心情。 “对于你而言，那个数字就代表着你面对我时的想法。”诸伏高明微笑，“而我期待着它慢慢变高，并容许我更加接近你的那一天。” 柚木晃生安静了片刻。 然后他略略仰起头。 “高明先生……会希望到达什么样的程度呢？”他小声说，“我——我很高兴听到高明先生这样的期待，我……想努力去尝试。” 诸伏高明的笑容中带上些有趣的色彩。 “我想，至少我所知道的所有人的设想都是一样的。想成为能被你依靠着、被你用温柔恋慕的眼神望着的恋人，想和你拥抱、亲吻……在场景卡限定之外，在你真正能放松下来的环境中和你更进一步。” “我想在早上醒来的时候能看见你；想要在你悲伤的时候拥抱你；想要在你摔倒的时候伸手拉你起来——” “……这一点，高明先生已经做到了。”柚木小声说。 然后他顿了顿，脸上染上带着点羞怯的薄红。 “——我……或许没有办法立刻接受高明先生成为我的恋人。”他捏住自己的衣角，“但，高明先生所说的话对我来说很触动。” 他垂下头，声音又轻了一些：“——所以，如果高明先生之后想要留宿……并且做些更进一步的事情，我也——可以接受。” 他清晰地感觉到，那条属于诸伏高明的情感分数缓缓上涨，最后在40的数值上稳稳停下。 听说过一些柚木晃生的具体衡量线的诸伏高明失笑。 “这么说，我及格了。”他带着点愉快的情绪说，“所以柚木是真的很喜欢这样直率的告白。” 柚木晃生“唔”了一声。 他不自觉地把自己靠在诸伏高明的肩膀上，而后者甚至稍微调整了一个姿势以便让他感觉更舒服。 “我……不太清楚。但按照我所知道的——我过去的所有记忆确实都是属于我自己的。高维世界的人会把他们的数据库编写成一个个有具体世界观的、逻辑正常的世界，那里面的演算是在不停地进行着的。所以我小时候……确实也真的在那时候经历了父母离婚，然后没有人管我的童年。”他安静地叙述，“我知道我的问题应该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的，我也学了一点心理学来试着分析自己的情况——” 他轻声说：“我确实……哪怕在逃避这个世界，我也还是希望能有人会——在我需要的时候看向我。” “但我又没有办法突破自己的壁障。”他小声说，“我又胆小又软弱，不敢和任何可能帮到我的人求助……我以为我会一直这样下去的。” “在我看来，柚木并不胆小、也不软弱。”诸伏高明用手指替他理顺了头发。细软的发丝在手指缝隙间掠过的时候感觉很好。他能感受到靠近自己的年轻人对自己满怀信赖和依恋。 他微笑起来：“虽然最后的结果证明你不需要太担忧自己的安全。但最一开始，落入那样的境地还能尽可能保持住冷静、并竭尽全力地试图找出应对的方式——这样的柚木君非常了不起。” 他用手指托起柚木的脸颊，然后在凑近之前温和地询问：“可以吗？” 柚木闭上眼睛，他小声回应了一个代表同意的单音节，然后炙热的唇瓣就覆了上来。 场景卡之外的亲吻温柔而热烈。诸伏高明是个光听言语、看外表十分从容克制的人，但他也同样可以变得炽热如火焰。柔软湿润的舌头抵进来，柚木几乎可以想象到在亲吻过程中他的大脑内腺体如何分泌出能带来快乐的激素……然后他的理智就飘远了。 他知道在接吻的时候要学会用鼻子换气、他知道自己应该尝试着用舌头去和诸伏高明互动……但被亲吻时候的感觉太好，他的脑子变成了彻底的一团浆糊，被放开的时候也只会大口大口地喘气，眼睛变得水润润的，脸颊上是漂亮的红色。 思维像是过于黏稠的浆水，被搅动时运转的速度缓慢而粘滞，他没意识到自己这会儿望向诸伏高明的眼神缠绵如丝，带着不自觉的勾人的情意，他只是下意识地用手揪住自己的衣领，然后听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变得沙哑了的声音。 “……高明先生，是想要抱我吗？” 然而诸伏高明温和地回答：“柚木君现在希望我想吗？” 柚木晃生没有立刻回答。 他的身体动情了。他本来就是这样的人，能轻易地被热烈的亲吻挑动身体的反应。但他同样觉得这样的自己……简直不知廉耻。 他有些混乱地喘息了一声。 “……我不知道。”他带着点惊慌失措的情绪回答，“但……如果高明先生有这样的想法，我——可以接受。” 诸伏高明微笑着低下头。他们两个人的额头抵在一起，温热的吐息交缠，柚木有一种被奇异地笼罩住了的安全感。 他温柔地注视着自己面前的年轻人。 ——出色的外表、了不起的灵魂，有那么一些特殊……好吧，或许不止一点特殊。 ……也非常之没有安全感。 “别把你的身体当成工具。”他又亲吻了一次柚木的嘴唇，这次只是单纯地嘴唇贴合几秒钟，然后他拥抱住他。 “我知道你还在为自己的不同寻常而感到惶恐。”他洞悉地说，“你因为道德感而认为这样做不合适，又发自内心地希望我能为你留下来。你害怕我会离你而去，所以下意识地把自认为最能吸引我的事物摆在我面前。” 柚木的身体颤抖了一下。 “……我有关于你的记忆。”他轻声说，“高明先生是个很传统的人。我觉得你不会想……继续维持这段关系。” 他把脑袋贴在诸伏高明的肩膀上，声音被惶恐的气息所浸染：“但——越是和高明先生相处、越是听到你所说的话，我就……越害怕你放开我。” 他有些艰难地说：“最一开始你认识我，就是受到了影响的。场景卡会放大你的欲望——而高明先生又聪明又敏锐，我害怕有一天你……突然意识到我不是一个值得花费时间的人。” “我至少在身体上可以满足你。”他带着点恳求地说，“我们只在场景卡中有过两次经历……我不知道，或许高明先生在现实中抱过我，就会更喜欢我一点。” 诸伏高明叹息了一声。 他稍微用了点力量，这回，柚木被他抱起来，侧坐到他的大腿上。 ——柚木晃生的不安感，有一部分来自于他的性格，而另一部分……来自于无法回避的现实。 他拥有像是个正常的、正直的好人的思想，却被植入了无法改变的天性。 而诸伏高明很清楚，他被这样带着矛盾、又很特别的人所吸引着。 “我希望你能慢慢接受自己就是这样值得特殊对待的人。”他温和地说，“但如果我……接受你的邀请，这会让你更轻松一点——” 他暗示性地动了动腿，语气中带上少许暗示的意味：“——那我也是个生理功能十分正常的男性。我不会对喜欢的人的……邀请，无动于衷。” 柚木晃生的脸烧红了。 “……高明先生上次来的时候，还没见过我的卧室。”他小声说，“……它在二楼。” 诸伏高明笑了一声。 他牵着柚木晃生的手，带着他一并站起来，然后以彬彬有礼地姿态回答。 “——那么，这是我的荣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