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外

    虽说不是旅游旺季,寒山寺门前依旧是车水马龙,烧香拜佛的人络绎不绝,眼看太阳快要落山,几个保安在门口疏导剩下的游客,黑瞎子绕到侧面,跳上一辆小面包车,轻松就翻进了院里,里面已经没剩下多少人,大多是寺里的僧人和一些工作人员,黑瞎子拢了拢外套,本是春风又绿江南岸的时节,他却品出了一丝寂寞,仔细想想,大约是因为解雨臣没在身边。

    “先生,我们景区快要关门了,请您往出口方向走吧。”

    黑瞎子转身一看,是个带袖章的管理员。

    “好,我朋友还在里面,我去喊他一起走。”

    于是又往前,进了天王殿,见正中端坐弥勒佛。佛像两侧刻有对联一副:“满腔欢喜迎接世间有缘人,大肚鼓圆能容天下难耐事”。弥勒佛背后是一尊手持金刚杵的韦陀菩萨立像。金刚杵在韦陀菩萨手中位置是有讲究的,如果是握杵杵地,表明庙小,不能挂单;如果是横杵于腕上,表明可接待云游和尚挂单数日或一日。

    寒山寺是座大庙,到钟楼前,见一古朴铜钟悬挂其中,钟身篆刻“古寒山寺”四字,四周是乾、兑、离、震、巽、坎、艮、坤阳文八卦符文,敲钟应是乾位,不过黑瞎子这时候没心情弄这些,钟楼前还站着一个僧人打扮的男子,看他笑容满面倒有几分佛像,只不过手里拿着部手机按得噼啪响,实在煞风景。黑瞎子凑过去一看,玩的竟然还是俄罗斯方块。

    “大师水平不错啊。”

    和尚抬头“你也爱玩这个?”

    “不是,我老婆爱玩。”

    和尚收起手机,笑着说:“这位施主,敲钟吗?还是进香?”

    黑瞎子回答:“钟就不敲了,你们这儿拜佛有没有什么讲究?”

    “没什么特别的讲究,进宝殿男士迈左脚女士迈右脚,一个人拜是求平安,两个人拜的求姻缘。”

    “哦,那可惜了,我下次带老婆来再一起拜吧。”

    “看您面相像是生意人,要不要请座关公回去镇财气?或者买两颗菩提果给家人保平安?”

    “呵,现在这寺庙弄得啊,一股子铜臭味。”

    黑瞎子按他说的走到隔壁的小屋,里面果然是珠光宝气,各种价值不菲的纪念品坐在展柜里。

    柜台正中间立着一座关公像,黑瞎子看看那小牌上的标价,撇了撇嘴。

    “黑爷好久不见,不在北京安生待着,怎么跑到我们这小庙里来了?”

    “你们这可不是小庙,不然能容得下你这尊大佛吗?”

    “黑爷说笑了。”

    “说正事吧,最近收了个宝贝,就是不太懂行,想请你帮忙看看?”

    黑瞎子从兜里摸出一枚小小的玉佛,和尚毕恭毕敬地接过去,细细端倪。

    “这东西你从哪儿弄的?”

    “朋友送的?”

    “哪儿的朋友?”

    “当然是北京的朋友。”

    “哦,原来是京城来的。找我有什么事?”

    “知道你在苏杭这一带有名,想请您帮个忙,我那个朋友是做古董生意的,想把业务拓展到江浙,但是苦于在这一带没人手,看您愿不愿意帮忙。”

    和尚问:“正经古董生意?”

    “正不正经,要看钱给的多不多了。”

    黑瞎子意味深长地看了和尚一眼,对方立刻心领神会,只考虑了一会儿,掏出手机问:“怎么联系你朋友?”

    黑瞎子露出满意的笑容,把解雨臣秘书的手机号码报给他。

    “那块玉就当是我送你的见面礼吧,你好好帮我朋友经营,日后他不会亏待你。”

    和尚一鞠躬,目送黑瞎子出去。

    一只脚踏出出房门,黑瞎子又倒退回来,问那和尚:“对了,你那菩提果能给我两颗么?”

    走出寒山寺的大门,黑瞎子在附近小饭馆凑合了一顿,这几天他帮解雨臣寻人,在江浙两地东奔西跑,人是找得差不多了,他自己也累得不轻,解家的车开着挺顺手,但连日东奔西跑对精神消耗太大,解雨臣虽然没催,但黑瞎子总想着早点办完了事回去盯着解雨臣,生怕他再有什么闪失。就是不知道这一趟回去之后解雨臣还会不会再给他派什么活,说起来奇怪,按理说Omega有了孩子会对自己的Alpha更加依恋,怎么解雨臣现在把他推得远远的,弄得他一点招都没有。两个人相处这么久黑瞎子已经摸透了解雨臣的脾气,跟这人过招不能来硬的,来硬的他比你更硬,只有旁敲侧击迂回摸索才能捉着他的弱点。想来也是应该的,解雨臣从小在那么恶劣的环境里长大,要是性子不够烈,心不够狠,几百条命都不够他丢的,哪儿还活得到现在,以前从来没人惯着他,现在黑瞎子稍微对他一关心就吓得要跑,真跟那胆小的狐狸似的,黑瞎子一边担心他一个人照顾不了自己,一边又怕跟得太紧把对方惹毛,整天也是提心吊胆,生怕把解雨臣惹着了,以前没孩子的时候还好说,床头吵架床尾和,现在是非常时期,土法子不好使了,只能靠攻心,奈何人心善变,一天一个样,黑瞎子有时候真觉得自己有点拿不住这小九爷,别人谈感情是蜜里调油,他们俩整天跟过招似的,谁也不服谁,虽说别有一番情趣,可时间久了感情难免变质,解雨臣不知道的是,黑瞎子其实也怕自己哪天突然就被甩了。

    想到这,黑瞎子手里的啤酒都喝不下去了,放下筷子盯着盘子里的rou发呆,突然想到了自己以往逍遥自在的生活。解雨臣虽然年纪小,考虑事情其实周全得很,他怕黑瞎子受束缚,一直克制着不敢黏着他,即使两人已经有了标记有了孩子,可总觉得别别扭扭的,其实黑瞎子倒不在乎什么自不自由的,对于一个活了两个世纪的人而言,几十年的时光实在不算长,就算不自由又如何,就算失去一切又如何,更何况跟解雨臣在一起的时候他感到的也不是束缚,更多的是一种平静,一种难得的久违的平静,解雨臣给了他很多安全感。即使有一天他的眼睛真的瞎了,什么都看不见了,那至少他还有一个像样的去处,不至于一个人孤独地死在没人知道的地方。

    想着想着,黑瞎子忍不住笑自己矫情,不过是个二十多岁的小孩,居然把他弄得五迷三道乐不思蜀,解雨臣啊解雨臣……

    突然响起的手机铃声打断了黑瞎子的思路,他接起电话,对面传来的是自己家伙计的声音:

    “黑爷,解当家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