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寿宴

    

寿宴



    “我之前没有带过谁回家,第一次带你回来就说要结婚,他们难免会多想,也就……苛刻了些,你别放在心上。”

    从会客厅出来,蒋承泽带余敏四处观光,略带歉意地开口道。

    两人悬殊的家世摆在那里。

    余敏来之前就料到了被为难的可能。虽然实际情况比她想象中更糟,但她也并非完全没有准备。

    她刚想口,却听到了另外的声音。

    午后的阳光和煦地照耀着,花园一片生机勃发。

    微风拂过,余敏能听到樱花树上的花瓣掉落的声音,脚边池塘里锦鲤吐泡泡的响动——

    这样的寂静里,一些窃窃私语也变得异常清晰。

    “大少爷带回来人是女朋友?”

    “嗯,听说下个月准备结婚。”

    “一带回来就说结婚?女方家是——”

    “听说女方家境普通的很,跟大少爷以前相亲的那些对象完全没法比。”

    ……

    在蒋承泽结婚前,很多名门闺秀都曾向他抛出过橄榄枝,爱慕者亦从未断绝。

    蒋承泽没有选择他们中的任何一个;只有过交往不到一个月的苏曼,都没等他对外公布便分了手——

    现在忽然谈了个女友,第一次见家长就急不可耐说来结婚,任谁都会好奇。

    隔着树影,余敏隐隐看到几个人影,人声亦随着她的走近越发清晰。

    “她怀孕了吗?”

    忽地,有人问了一句。”

    余敏当即愣在原地。

    身边的人也听到了,脸色一下子沉下来,只说了一句“你等我一下”,便大步朝着远处几人走去。

    “抱歉让你听到这种议论,我已经把嘴碎的人开除了,以后不会再有这种事发生。”大约五分钟后,蒋承宇折返了回来,同其保证。

    短短一天内,他两次表达歉意。

    余敏垂头看着池子里的金鱼,第一次感受到肩头上有些沉重。

    嫉妒和八卦是人类的天性。

    之前在职场时,余敏也曾在升职后也听到过类似的声音。

    “年纪轻轻凭什么坐那样的位置”,“才入职三年凭什么升管理岗”,“是不是和哪位领导有不正当关系”……

    那个时候的质疑声也很多,但那是职场;她只需要展现她的能力,拿出成绩,质疑便会慢慢消弭。

    可做人媳妇呢?

    这种事又该以什么标准评定成绩?

    余敏毫无经验——

    只能摸着石头过河,走一步是一步。

    新婚搬入蒋家后,余敏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努力和佣人们搞好关系。

    那天,花园里听到有人嚼舌根,蒋承泽转头把佣人都辞退了;剩下的人再不敢非议余敏,但看她的眼神却更加微妙——

    似恭敬非恭敬,似鄙夷非鄙夷。

    他们竭力与她保持着一种疏远。

    余敏只好凡事亲力亲为,试图展现自己的亲和,来和他们打成一片。

    毕竟,在不熟悉的坏境里,人就是要尽量放低姿态。

    能单纯以能力服众最好——

    若有人怎么都不服气,你总得摸清底细,才知道如何打压或拉拢。

    况且在蒋家,还有蒋承泽母亲这种不好伺候的“领导”。

    她得尽量拉拢一些可靠的“自己人”,才能更好的应对这复杂的局面。

    从前在职场,余敏就是这么过来。

    她相信这放到蒋家也将可行。

    但蒋承泽却有些看不过去——

    “我家没有那样的规矩。”

    “什么……规矩?”

    “一家人吃饭,儿媳妇在旁边张罗伺候的规矩。”

    “啊……那家里有的规矩是什么?”

    “没有什么特别的规矩,你随意一点就好——像嘉青一样就好。”

    新婚第一晚,蒋承泽便同余敏交底。

    林嘉青可是林氏的千金,余敏如何能比——

    这话余敏也就听听而已。

    也许是感觉出来她在蒋家的不自在,两个月后,蒋承泽提出了搬出去住。

    他们之间确实没什么爱。

    可是平心而论,当初结婚的时候,该有的尊重和维护,蒋承泽都没有少给。

    这场各怀目的婚姻,起初看起来也是美好而有希望的。

    至于后来又是怎么一点点变成如今的样子——

    余敏也弄不清楚。

    明明她已经尽力做好妻子的职责,明明她已经逐渐适应并融入上流圈子,明明她与他的家人门的相处也越来越融洽——

    可偏偏,她和蒋承泽的距离不但没拉进,反而越来越远了。

    作息不同步。

    同桌吃饭的次数也因为彼此的忙碌,少得可怜。

    纪念日没有庆祝。

    睡在一张床上,却沉默得仿佛两个不相干的个体。

    甚至连性爱后的视线交汇,都无话可说

    仿佛数百个日夜的相对。

    换来的不是日久生情,而是日久生厌。

    是需求的不匹配吗?

    他想要的只是一段合作式的婚姻,而她一开始便赌的是他的感情。

    余敏有时候都怀疑,她是不是在某个喝醉了酒的夜晚无意吐露了她的真实想法,从而给了蒋承泽压力——

    可事实上,结婚以来,她从未饮醉过。

    也不曾放任过自己的情感,做出任何出格的举动——

    她没有要求过他的礼物;也不会像别的妻子检查他的外套,甚至在面对他的花边新闻时,她仍可以用得体的笑容,说着大度的言语。

    …………

    余敏实在不明白问题出在哪里。

    又或者,这本就是场必输的赌局——无关努不努力。

    是她放弃了数不清的阳关道,硬挤上了这么一座摇摇欲坠的独木桥。

    要是当初她不那么执着,要是——

    不,已经脱手的棋子,就没有后悔的余地。

    车门打开的瞬间,余敏摇摇头,放弃了脑中想法。

    她弯腰,在管家撑开的伞下换上一贯得体的笑容,朝着半开的大门一步步走去。

    夜色逐渐降临,蒋家点亮通明的灯火。

    宅邸里外,人来人往,放眼望去,男女老少个个体面且精致。

    他们身穿着华贵的布料、戴着不菲的首饰,无论是整体还是细节,无一不透露出身份和财力。

    要招待这样的客人,蒋家的出手自然也不能寒碜。

    布置有序的宴会餐桌上摆满了山珍海味;宴堂的两边错落有致地堆摆着名贵的绿植和书画,璀璨吊灯一个接一个地在天花板上展开——

    明亮的光线映射下来,照的整个宴堂富丽又堂皇。

    余敏安静地站在老太太旁边,微笑着同每一个上前见礼的宾客致以端庄优雅的微笑。

    左右逢源的问候和话里有话的寒暄,她早已驾轻就熟。

    没什么真情实感,都是虚伪的逢迎和客套。

    她感觉自己就像个餐厅经理,只等着将这数十桌人接待完,早点下班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