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这是霍旻今年换的第七个女佣了。

    陈小助理可是为此操心了许久，这一月三万的净工资确实诱人，买菜费路费等额外费用一律月底报销，工作内容也简单——打扫他那双层的大屋子，霍旻如果当天没有工作或饭局，需要回家吃饭时准备好饭菜，有专门的房间提供居住。

    “陈助啊，我真干不下去了啊，你找别人吧。”王妈把钥匙甩给她的那一刻，像是甩来了她这五十年来积攒的最大怨气，陈小助理只觉得这任务太艰难，倒不是因为霍总对女佣们恶语相向，脾气火爆之类的。

    相反，他过于冷漠无言。女佣们说只要和他在一个空间内，就有种压迫的抑郁撕扯感，冰山无言，深渊直危。王妈说他在客厅读报，报上是啥内容她这文化也不懂，只认得报头写着“今日股市分析”等字眼，而她在客厅打扫清理。王妈总感觉霍总在读报也在读她，霍旻能洞悉大局，靠的就是敏锐尖锐的分析力。顿感如王妈也无法把霍旻的存在完全剥离，霍旻基本不与她交谈，她起初也会问问菜是否合胃口来缓解气氛，他也不言，只是把备好的饭菜吃完，没有评价，没有好坏准则。上班，出门。下班，回家。日复一日，无言。相处方式颇有点像被孩子束缚无爱又无法离婚的六十岁夫妻。所有的女佣们都这么说：他在那，他坐着，我就觉得窒息。

    而今日，恍惚不安的不只是陈小助理，霍旻也被那白色的刹那惊动。在去公司的路上，霍旻他在后座争分夺秒的处理文件，他只是在写一个最简单的走势估测，突然间太阳穴抽动了下，在键盘上的动作也随之停下。用指腹揉太阳穴的同时，他顺势将头向左倒，右肩下沉，用两秒的珍贵时间来放松下紧绷的肌肉，凌厉的下颌线延连着分明的胸锁乳突肌，上粗下细的长条形，下端直至消失在创驳式西装领中。

    因头向左倾，他在车窗外看到的身影也是有点歪斜，青黑色的短发，泡泡袖的白裙，直筒式没有修身效果，无装饰无设计。像儿童乐园的小孩穿的，而且是家境差的小孩们的母亲在过年末，捡漏衣服店清仓甩卖别人不要的货时才会被选走的款式。

    也不知道她去了哪，但肯定不会再回到A市了，霍旻的思绪和路边被溅起的掺和着泥巴的积水一样，灰暗复杂，转瞬即逝，但再怎么被染黑，总还是保留着露水最纯洁的本真，只是被污泥遮掩的看不见了。在28岁这年纪，不会再像18岁一样无所顾虑，为爱痴狂，生活之浪，时刻在濯洗淘汰尘世俗人。

    芮忻走得累了便找个路边的板凳坐下，想起早餐还没吃，从包里拿出她批发的早餐饼干来，塑料包装也包不住里面的油哈拉味，是劣质饼干最喜欢用的廉价低成本油。她经常用这饼干来当早饭吃，方便、便宜。六月的夏天八点已是太阳高照，急蝉风堕，哺燕留喃，芮忻被总部调到这个分公司来，这个揽括了她大学青春的地方，这迁动的路费公司也不给报销，芮忻最近只好走路加骑自行车去那新公司，以节省那花费的动车钱。她左手拿着饼干，右手自上而下的松解因走路得发硬的小腿肌。

    蝉声破开六月，稚燕衔来断枝，那被暴雨打散的乱枝，被一点点牵丝拉线，筑成新巢。